W.Scott Stornetta 被公認為「區塊鏈之父」。他也是密碼學和分布計算領域的知名人物。他在與Haber共同撰寫的論文中首次提到區塊鏈架構技術,該論文描述了一種稱為「區塊鏈」的數字體系結構系統,該系統利用「數字時間戳」進行商業交易。
區塊鏈系統的概念後來被 Satoshi Nakamoto(中本聰)用於開發出今天大行其道的比特幣-區塊鏈。與長期同事和合作者Stuart Haber一起,W.Scott Stornetta為今天的區塊鏈技術革命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Stornetta 與 Stuart Haber 一起被尊重為區塊鏈的共同發明者。Stornetta 花了數十年的時間為密碼學和分散式計算領域提供有價值的研究和出版材料,並為幾所大學就建立創業公司提供諮詢。
他與 Haber 一起共同撰寫了密碼學領域的一些重要文獻。比特幣區塊鏈架構的幾個基礎就是基於 Stornetta 的工作。中本聰在比特幣白皮書目錄中的第三,第四和第五條就是對他在加密時間戳協議中的工作的參考。
Scott 在斯坦福大學獲得物理學博士學位,現在擔任澳洲投資公司 First Digital Capital 的首席科學家,負責區塊鏈技術公司和ICO項目評估工作。
以下為價值中國所做的訪談內容:
區塊鏈的開端
價值中國:你能否簡要介紹一下1990年到1991年期間Stuart Haber和你是如何提出了區塊鏈的想法?當你第一次想出這個概念時,你的主要目標是什麼?
斯科特:事實上,很多人在得知區塊鏈技術這個概念遠遠先於比特幣的時候是非常驚訝的,因為在他們所開始接觸區塊鏈這個概念的時候,就是比特幣的出現將區塊鏈概念帶入人們視野當中。所以我會先簡單說說區塊鏈技術的歷史,之後再談它與比特幣之間的關係。
當我最開始思考區塊鏈技術的時候,當然那時還沒有這個詞,這是後來我們創造的一個詞語。在1989年的時候,我從斯坦福大學以物理博士的學位畢業,當時的我對於電腦技術和互聯網技術一直非常感興趣。當時的電腦技術正在迅速地發展,所有的文件都在慢慢革新成電子版本。
那時我就在想,我們怎麼確定手中的電子版本的文件就是原版呢?如何得知是否有人曾改動過電子版本的文件呢?由於當時只有一部分文件是電子版本的,大部分的文件,包括轉賬記錄,交易記錄仍然是以文字形式記錄的,即使這些都是書面形式的文件,它們也有自己的備份,能夠確保書面記錄的準確性。
眾所周知的是,如果可以改變這些文件,就可以改變記錄。當時大家都把精力放在如何確保書面文檔的準確性上,沒有人在意電子文檔記錄的準確性。但當時我就想,我們將會生活在一個所有文檔都是電子文檔的世界,書面形式的文檔終將會被科技淘汰,如果我們不去解決電子文檔準確性的問題,我們就沒有辦法區別真實的記錄和被篡改的記錄。
我當時是在Bellcore做分析師,這是一家非常開放自由的實驗室,它不會給員工安排特定的工作,告訴員工去按部就班地做什麼,相反,它鼓勵員工選擇自己感興趣的並想要解決的問題,然後它提供資源,放手讓員工去做。我非常幸運在這家實驗室工作,因為當時的我並不是很了解密碼學和最新的互聯網技術,但是我的同事們是非常厲害的密碼學專家。
Stuart Haber便是其中一個,我找到他並對他說,也許我並不是很了解密碼學,但是我知道,數字文檔準確性的問題一定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它,我們可以真正地做些什麼去改變這個世界。然後我們就決定一起研究並解決這個問題。Stuart作為密碼學專家,他教會我很多密碼學的相關知識,我們一起研究了這個問題好幾個月,最終我們找到了一個解決辦法,但並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完美的解決方案。
他解決了這個問題,但是他要求一個第三方信任機構的存在,要求信任一個外部渠道。但這樣的第三方信任機構仍然可以篡改記錄,所以我們就決定我們應該繼續探索其他方法,去創造一個不需要信任任何人或者外部渠道就能確保數字文檔不被篡改的方法。然後我們就繼續研究下去,最後Stuart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他認為我們根本就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他決定去證明我們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非常有趣的是,最終在證明我們無法解決這個問題的過程中,我們找到了如何去解決問題的方法。(笑聲…)最根本的解決辦法是——既然我們始終要去信任某個人或者機構來確保數字文檔的準確性,那就去信任每一個人,也就是說,讓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數字文檔記錄的見證者。
我們顛覆了這個問題,找到了解決辦法,我們設想去構建一個網路,能夠讓所有的數字記錄在被創造的時候就傳輸到每一個用戶那裡,這樣就沒有人可以篡改這個記錄。這就是最早區塊鏈概念的誕生。
區塊鏈發明人:Scott Stornetta 與 Stuart Haber
價值中國:根據美國法律,你在相關機構或者大學實驗室僱傭期間所發明的這項技術,其知識產權是歸你的僱主所有還是你自己所有呢?
斯科特:這個問題非常好!我們是發明者,但同時我們是組織的僱員,按照法律規定,我們的專利權是歸僱主所有的,這屬於職務行為。也就是說,我們在被僱傭期間所發明的一切技術或者產品,都是僱主享有這項專利。
所以我們提出的區塊鏈技術當時是歸Bellcore所有的,但Bellcore並不認為這是一項具有前景的技術,所以Stuart和我決定自立門戶,開始我們自己的事業,去開發區塊鏈技術。但當時我們都很年輕,並且也沒有什麼經驗,我們並不懂得如何去做生意,所以在創業初期,我們犯了很多錯誤,但是我們也做了一些正確的事情。
我們開始了提供區塊鏈技術服務的業務,我們的確發展出了這些業務,並且我們盡全力去找到客戶和資源,比如一家大型會計事務所,一家軟體公司,一家大型銀行,美國郵政,他們都想利用最新的技術去升級現有的電子文檔存放系統,但由於我們缺乏經驗,最後都沒有能夠和這些公司達成一致,所以最開始的創業基本上都是比較失敗的。
我之所以談論我的失敗,是因為我想讓大家了解,在90年代的創業者是如何成長的。我們經歷了很多失敗,也從這些失敗中吸取經驗,才能得到後來來之不易的成功。
價值中國:在最初創業階段,即使你經歷了一些失敗,你是否始終認為區塊鏈技術是一種下一個如同「互聯網」一樣顛覆性的技術呢?為什麼?你是如何考慮其影響或影響的呢?
斯科特:因為我始終認為區塊鏈技術是充滿希望的,我始終堅信,區塊鏈技術將受到廣泛的認可和應用,區塊鏈肯定是互聯網量級的核心、基礎技術,只是需要花費一點時間讓人們去接受它。
價值中國:你如何看待比特幣和區塊鏈之間的關係?從技術理論上看,是否有可能有人能發明了一種不利用區塊鏈技術的分散式貨幣?
斯科特:在談論區塊鏈技術的應用和影響之前,我想先談談比特幣。
關於我和比特幣,是很奇妙的緣分。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郵件,裡面寫了比特幣相關的事情,寫信人表示他對這項新興的科技非常感興趣,他注意到了我和Stuart Haber的研究在其中有所涉及,然後,有一個叫中本聰的人在我和Stuart Haber的研究之上做了更進一步的發展。
人們發現了我的研究成果在比特幣中被多次引用,並且我還會說日語,所以他們在懷疑我是否是那篇作品的原創作者中本聰。事實上我不是,但是我去了解了中本聰的論文,以及他的研究,是非常厲害非常了不起的研究。
我和他取得了聯繫,他告訴我,有人寫郵件問他,他所提出的比特幣和我所提出的數字時間戳之間的聯繫是怎樣的,中本聰回答,比特幣是數字時間戳的更為分散式的應用,並且專門應用於金錢交易上。所以早期區塊鏈和比特幣的關係正如他所說的這樣,比特幣是區塊鏈的一個應用。
比特幣創造了一個新的貨幣體系,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但區塊鏈還有很多其他的應用,除了獲得最多關注的比特幣,區塊鏈仍需要進一步發展。我堅信數字貨幣在未來也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但它必然是在區塊鏈技術基礎之上的,而非脫離區塊鏈,但它不一定要沿用今天被稱為比特幣的技術。
區塊鏈的特徵
價值中國: 眾所周知,「數字時間戳」的發明對區塊鏈來說極為重要,核心在於,它解決了安全問題。你能解釋一下加密數字時間戳和區塊鏈之間的關係嗎?
斯科特:這個問題我之前已經回答了一部分,所以我再簡單地再闡述一下。加密數字時間戳技術就是早期的區塊鏈技術,他們就是同一件事情。不像比特幣和區塊鏈,它們有很大的差別。許多人對區塊鏈和比特幣的關係有所爭議,但我認為更重要的事情是要推動未來區塊鏈技術的發展。
價值中國:有人認為去中心化不是區塊鏈的必然特徵,分散式技術和去中心化也可能不是一回事。你是如何看待這種觀點的呢?
斯科特:這個問題非常重要,我特別重視——區塊鏈的主要特徵是分散式記錄,記錄被分布是非常必要的,換句話說,目前區塊鏈的演算法也是分散式的,這也是比特幣的核心技術。所以,我同意文件記錄需要被分布儲存這個想法。但演算法是否一定要是去中心化的演算法呢,也許並不是必要的,我們有許多其他的辦法可以解決演算法的問題,而並不是必須要採用比特幣的發展模式。目前已經有一些新的辦法被創造出來,我們非常期待看見更多的新方法出現去推動技術的進步。
我再清楚地總結一下我的觀點,第一,記錄是否需要被分布呢?答案是肯定的,只有確保分散式記錄,才能保證記錄不可篡改,這是區塊鏈的核心技術。第二,演算法是否需要是分散式的呢?我認為在一些情況下需要,而另一些情況下不需要,這主要取決於應用的主要目的。第三,整個社會的掌控者和領導者是否需要被分布呢?我認為這取決於具體情況,大部分人可能會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是我始終堅持我的看法,並且我認為我的看法最終會被證明是正確的。
如何分布統治者就像如何運行演算法,我們個人、個體在市場上是處於弱勢地位,而統治階層是處於強勢地位,這樣的力量對比在一些情況下是有益的,而一些情況下並非如此。所以我覺得這些問題不能只用一個簡單的「是或者不是」的答案來回答,這取決於具體的情況和具體的立場。我自己的公司名字是日文「幽玄」,意思是沉思,我的立意也就是希望自己在發展的大潮中保持清醒,從不同的角度思考問題,而並非「隨波逐流」地賺取利益。
價值中國:你認為基於區塊鏈的應用程序與非區塊鏈應用程序之間的主要區別是什麼?為什麼?
斯科特: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它們之間最主要的區別就是第三方信任機構,只有區塊鏈技術可以達到去中心化的信任機制,達到人和人之間的信任體制,而不需要依賴第三方信任機構。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銀行產業,銀行產業在我們的生活中充當一個中介機構,當我們想到如何安排我們的資產的時候,我們就會想到銀行,我們就會把我們的資產存入銀行,銀行之所以能夠存在,是因為在日常交易中我們需要一個第三方機構去信任,這樣銀行就成為了一個中心化集中化的機構。
但如果我們不需要這個機構就能實現信任呢?如果我們可以實現人與人之間直接的聯繫呢?區塊鏈就是可以實現人與人之間直接連接,能夠建立人與人之間信任的技術,這是全新的商業模式,這會改變我們現有的生活方式。
我再說一個在區塊鏈發明之前的例子,這樣更容易理解一些。之前的電話技術中,我們需要撥打電話到呼叫中心,再由呼叫中心替我們撥打電話給個人,我們沒有辦法實現直接人與人的通話。但是,後來有了電話交換機的技術,我們就用技術實現了「人工呼叫中心」的功能;再後來,我發明了行動電話,我們可以直接撥打電話給個人;再後來有了Skype這樣的互聯網語音電話軟體,我們甚至不需要手機號碼就可以直接撥打電話給其他用戶。人們之間可以實現直接的聯繫,而不需要一個第三方機構。這就是人與人,點與點,去中心化的連接。
區塊鏈的未來
價值中國:理論上,區塊鏈可用於任何行業。你認為在哪個方面最適合利用並且最大發揮它的價值?
斯科特:首先我非常贊同,從理論上來說,區塊鏈可以應用於任何行業這個觀點。並且我認為,它可以使任何使用數字數據技術的行業受益,得到更好的發展。但是的確有一些行業在早期應用區塊鏈的時候就會產生最明顯的變革,獲得最快最大的效益,比如金融服務業。針對其他行業,可能需要花費更長的時間,去應用區塊鏈技術。
我在此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就像酒店和airbnb,自從出現airbnb之後,酒店就不是一個必須存在的機構了,因為在此之前,酒店作為中介機構,提供人們的住宿,而airbnb是實現了人與人之間的直接連接,人們不需要通過一個中介機構去找到住宿,而是可以直接和房主聯繫。
所以說,區塊鏈技術在金融交易方面的應用是更顯著的。並且在目前來說,數字貨幣的發展最引人注目,因為數字貨幣的效益更快,人們最先接觸的同時也最關注的就是金融方面。所以我認為區塊鏈的早期發展中,金融服務行業最能發揮它的價值。
價值中國:在技術方面,你對區塊鏈未來發展的期望或想法有何看法?是否會有大的挑戰或者阻礙呢?
斯科特:Stuart Haber和我曾經對於區塊鏈的發展有非常大的期望,實際上區塊鏈目前的發展已經超過了我們的期望。在區塊鏈的發展過程中,出現了很多傑出的人才,為區塊鏈的發展貢獻了自己的力量。我們很榮幸成為區塊鏈發展歷程的一部分,能夠見證它的發展。但我覺得區塊鏈技術在未來仍然有很多進步發展的空間和潛能。
在未來的發展中也有很多挑戰,比如說現在的組織甚至政府因為擔心區塊鏈會顛覆現有的體系,可能會造成社會其他方面的改變甚至變革,很有可能會威脅到現有社會體系,所以他們並不支持區塊鏈的發展。但我認為,一個優秀的組織應該努力適應新的技術,根據新的技術調整自身,能夠與時俱進,而不是墨守成規。
價值中國:在面對區塊鏈的未來增長和發展時,你認為自己的角色是什麼?與互聯網的發展歷史相比,你認為自己是傳播者還是更像技術發明者/開發者?問題的緣起,是因為我們價值中國也對「互聯網之父」Vint Cerf做過專訪,他除了是技術發明家,在推廣互聯網方面,如技術標準設定、協商機制達成、和國際組織搭建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
斯科特:Vint Cerf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認為我的成就遠遠無法與他相比。我覺得自己只是區塊鏈環境中的一小部分,有很多其他更為優秀傑出的人才在為這個行業的發展而努力著。區塊鏈技術對我而言,不僅是我的一個使命,更現實地說,它是我的工作,是我賴以生存的工作。所以我更加盡心儘力地去促進它的發展。
我對於整個團體來說,更像是一個大使。把區塊鏈技術介紹給大眾。我希望能夠幫助其他人認識到自己的夢想,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希望能夠看見這項技術,這個團體的壯大和發展。我不僅僅是想賺取利益,我更想看見它給整個人類社會帶來的改變。
其實我認為每一個人都可以在社會發展的過程中貢獻自己的力量,成為社會進步的一部分。當然,我認為社會進步與發展的基石就是技術,即使我們不是技術專業出身的,我們仍然應該去學習去了解最新的技術,這樣我們自身也能獲得成長與發展。
價值中國:請你介紹一下區塊鏈在不久的將來如何改變我們人類社會的一些細節?
斯科特:在之前的問題中我已經提到一些改變,我認為最顯著的第一點就是人與人之間直接信任的建立。第二點就是當我們建立數字貨幣體系的時候,整個現有的貨幣甚至金融體系就改變了。那麼在未來的人類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會更加緊密,人們之間的交易會更加便捷,並且,由於不需要第三方信任機構的存在,加上數字貨幣的發展,整個社會會節約很多資源和成本,可以用於其他事業的發展。所以我認為,未來的社會將會極大地受益於當今區塊鏈技術的發展。
價值中國:有人認為,區塊鏈將給我們帶來一個沒有國界的無政府世界。無政府主義是否是你對於區塊鏈未來所達成的主要理想之一呢,為什麼?或者,你對此有何不同的評論?除了監管之外,你認為政府在區塊鏈中的角色是什麼?
斯科特:這是很多人加入區塊鏈的初衷,他們渴望通過區塊鏈技術實現自由和平等。雖然這並不是我的最初願望,我對他們的理想懷抱敬意,因為我認為我們都希望建立一個更平等的社會。但隨著區塊鏈技術的發展,很多時候我們需要調整我們自己的目標,這是任何科技革命過程中都會遇到的問題。
我認為政府在技術發展過程中是很重要的,如果政府能夠全力支持新技術的發展,那麼新技術便會有極大的發展空間。同時,政府也可以起到監管作用,在技術發展的過程中起到監督維護的作用。我覺得我們和政府應該進行友好的合作,這樣才能達到雙贏的結果。